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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姑姑语录原文谈

来源:励志帝 日期:2023-03-14 17:44:27 分类:励志语录 阅读:

引导语:玲的散文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那么她的散文,大家知道哪些?下文是一篇《姑姑语录》,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我姑姑说话有一种清平的机智见识,我告诉她有点像周作人他们的。她照例说她不懂得这些,也不感到兴趣——因为她不喜欢文人,所以处处需要撇清。可是有一次她也这样说了:"我简直一天到晚的发出冲淡之气来!"

有一天夜里非常的寒冷。急急地要往床里钻的时候,她说:"视睡如归。"写下来可以成为一首小诗:"冬之夜,视睡如归。"

洗头发,那一次不知怎么的头发很脏很脏了,墨黑。她说:"好像头发掉色似的。"

她有过一个年老唠叨的朋友,现在不大来往了。她说:"生命太短了,费那么些时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太可惜——可是,和她在一起,又使人觉得生命太长了。"

起初我当做她是说:因为厌烦的缘故,仿佛时间过得奇慢。后来发现她是另外一个意思:一个人老了,可以变得那么的龙钟糊涂,看了那样子,不由得觉得生命太长了。她读了苏青和我对谈的记录,(一切书报杂志,都要我押着她看的。她一来就声称"看不进去。"我的小说,因为亲戚份上,她倒是很忠实地篇篇过目,虽然嫌它大不愉快原稿她绝对拒绝看,清样还可以将就。)关于职业妇女,她也有许多意见。她觉得一般人都把职业妇女分开作为一种特别的类型,其实不必。职业上的成败,全看一个人的为人态度,与家庭生活里没有什么不同。普通的妇女职业,都不是什么专门技术的性质,不过是在写字间里做人罢了。在家里有本领的,如同王熙凤,出来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经理人才将来她也许要写本书关于女人就职的秘诀,譬如说开始的时候应当怎样地"有冲头",对于自己怎样地"隐恶扬善"……然而后来她又说:"不用劝我写了,我做文人是不行的。在公事房里专管打电报,养成了一种电报作风,只会一味的省字,拿起稿费来太不上算了!"

她找起事来,挑剔得非常厉害,因为:"如果是个男人,必须养家活口的,有时候就没有选择余地,怎么也得干,说起来是他的责任,还有个名目。像我这样没有家的,做着个不称的事,愁眉苦脸嫌了来,愁眉苦脸活下去,却是为什么呢?"

从前有一个时期她在无线电台上报告新闻,诵读社论,每天工作半小时。她感慨地说:"我每天说半个钟头没意思的话,可以拿好几万的薪水,我一天到晚说着有意思的话,却拿不到一个钱。"

批评一个胆小的人吃吃艾艾的演说:"人家睡珠咳玉,他是珠玉卡住了喉咙了。""爱德华七世路"(爱多亚路)我弄错了当做是"爱德华八世路",她说:"爱德华八世还没来得及成路呢。"

她对于我们张家的人没有多少好感——对我比较好些,但也是因为我自动地粘附上来,拿我无可奈何的缘故。就这样她也常常抱怨:"和你住在一起,使人变得非常唠叨(因为需要嘀嘀咕咕)而且自大(因为对方太低能)。"有一次她说到我弟弟很可怜地站在她眼前:"一双大眼睛吧达吧达望着我。""吧达吧达"四个字用得真是好,表现一个无告的男孩子沉重而潮湿地目夹着眼。

她说她自己:"我是文武双全,文能够写信,武能够纳鞋底。"我在香港读书的时候顶喜欢收到她的信,淑女化的蓝色字细细写在极薄的粉红拷贝纸上,(是她办公室里省下来的,用过的部分裁了去,所以一页页大小不等,读起来淅沥煞辣作脆响。)信里有一种无聊情趣,总像是春夏的晴天。语气很平淡,可是用上许多惊叹号,几乎全用惊叹号来做标点,十年前是有那么一派的时髦文章的罢?还有,她老是写着"狠好,""狠高兴,"我同她辩驳过,她不承认她这里应当用"很"字。后来我问她:"那么,'凶狠'的'狠'字,姑姑怎么写呢?"她也写作"狠"。我说:"那么那一个'很'字要它做什么呢?姑姑不能否认,是有这么一个字的。"她想想,也有理。我又说:"现在没有人写'狠好'了。一这样写,马上把自己归入了周瘦鹃他们那一代。"她果然从此改了。

她今年过了年之后,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越是诸事不顺心,反倒胖了起来,她写信给一个朋友说,"近来就是闷吃闷睡闷长。……好容易决定做条裤子,前天裁了一只腿,昨天又裁了一只腿,今天早上缝了一条缝,现在想去缝第二条缝。这条裤子总有成功的一日罢?"

去年她生过病,病后久久没有复元。她带一点嘲笑,说道:"又是这样的恹恹的天气,又这样的虚弱,一个人整个地象一首词了!"

她手里卖掉过许多珠宝,只有一块淡红的披霞,还留到现在,因为欠好的缘故。战前拿去估价,店里出她十块钱,她没有卖。每隔些时,她总把它拿出来看看,这里比比,那里比比,总想把它派点用场,结果又还是收了起来,青绿丝线穿着的一块宝石,冻疮肿到一个程度就有那样的淡紫红的半透明。襟上挂着做个装饰品罢,衬着什么底子都不好看。放在同样的颜色上,倒是不错,可是看不见,等于没有了。放在白的上,那比较出色了,可是白的也显得脏相了。还是放在黑缎子上面顶相宜——可是为那黑色衣服的本身着想,不放,又还要更好些。

除非把它悬空宕着,做个扇坠什么的。然而它只有一面是光滑的。反面就不中看;上头的一个洞,位置又不对,在宝石的正中。

姑姑叹了口气,说:"看着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张爱玲散文作品的具有特点

张爱玲的散文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个人认为其散文成就远大于小说,但是现在的环境下其散文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目前仍然有很多人“单纯”的认为张最优秀的散文作品是《爱》,这足以说明张的散文的散文没有被现今的文学吸收,对张的文学研究也仅多限于小说.真是一种可耻的单纯.)

首先是思想,鞭辟精深.这和张的个人经历有很很大的干系.因为看透了,有限的时间,放到无限的空间里,因而人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知道人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而在世间看到人的一切努力挣扎的时候变得慈悲起来,又觉得世人都是可怜又可爱的.正是因为这种超脱的眼光,因而即使在战争来临的时候冷冷的站在那里,像一个从天上意外掉下来的天使,用一种探知似的热情,静静的去看眼前人的视界.因为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因而孤独、苍凉.(《烬余录》《私语》《姑姑语录》).

其次是文体,张爱玲的散文文体个性鲜明,舒缓流畅,感受性极强,感觉一个人喋喋不休的人就在你对面讲故事,平和而且亲切,让人可亲可近.并不像通常的散文那样要求的“形散而神聚”,而是流畅自然,小说式的行文后(将读者带进那一个个小的故事里去,让读者觉得那就是自己,或者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就坐在对面和你讲这样的一个故事),突然露出一个可怕的深邃的主题,然后戛然而止,那时候你感觉她就站在那个可怕深邃的悬崖边上,成了一个孤独的思想者,冷漠孤独的人.她像是一个哲学家,不是告诉你哲学的终极秘密,而是引导你做无尽的思考.文体个性比较突出的是《烬余录》《私语》.

至于语言,我个人对张爱玲的散文语言推崇备至.其中的一方面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另一方面是专注表达,突出感受性,“松子糖装在金耳的小花瓷罐里.旁边有黄红的蟠桃式瓷缸,里面是痱子粉.下午的阳光照到那磨白了的旧梳妆台上.有一次张于买了个柿子放在抽屉里,因为太生了,先收在那里.隔两天我就去开拍屉看看,渐渐疑心张于是否忘了它的存在,然而不能问她,由于一种奇异的自尊心.日子久了,柿子烂成一胞水.我十分惋惜,所以至今还记得.”我想只有张爱玲可以用语言表达出这种情感.另如《弟弟》,这种独特的情感到目前位置我只见于张爱玲笔下.这很大一部分归于张爱玲的语言功力.张爱玲的散文语言没有华丽的辞藻,但是用词精炼得当,最求表达的目的性和可感性,有时甚至不惜舍弃语言用法上的完整,比如“创造性的爱”.语言风格突出的是《更衣记》——体现语不惊人誓不休,《弟弟》体现的是感受性.(《私语》《烬余》是张散文中最登峰造极的两篇,张爱玲的散文特色的各个方面都在这两篇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语言特色在这两篇中也有很好的体现.)

罗艳来自农村,是个“超生”的女孩,自从她生下来后,大家都教她喊妈妈为“姑”。就这样,在她的记忆中,从未喊过一声“妈妈”。

姑不识字,也不擅于表达感情,以至于从小到大,她感受不到姑对自己的爱,有时候甚至怀疑,姑真的不是自己的妈妈。但在心中,知道姑对她的好,那么无私,那么不求回报,她的心,瞬间温暖了许多。

时光匆匆,飘然而去。不经意间,罗艳度过童年,步入中学,开始接受封闭教育成绩明显提高,个头长高,很有苗条淑女的气质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谁挡得住呢!初一下半学期,她心爱的父亲突然意外去世。一切毫无预示,她心里满是悲伤,大哭,大闹,抱着棺材,呼喊父亲,抱怨上天对自己的不公,可是天无语,风依旧,花儿凋零一地。任她伤心,任她落泪,而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那段时间,没有了父亲,罗艳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没有一丝云彩,心总是沉甸甸的,放不进一点新鲜空气,白茫茫大地,看不见一点希望吃饭没有胃口,睡觉也常常失眠。姑总是安慰她,让她好好学习,一切有姑,再艰难的事都会过去的。其实,她也知道姑的忧伤,只是姑在她面前努力克制罢了。

姑和父亲相守几十年,早已习惯彼此,而今父亲飘然而去,姑没了依靠,心中一定悲伤无助。夜深人静,常常听见姑悄悄哭泣。她听着,心犹如被针扎一般疼,却无可奈何。姑一个人把所有的事做完之后,忙里忙外,招呼朋友,人瘦了一圈,也添了好些白发,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姑是爱她和哥哥的,但有时对他们也非常严厉。有一次,为一个洋芋,她和哥哥吵起架来,争论不休,姑好好讲他们不听。一怒之下,姑快步出门,从门外竹林里找来一棵竹条子,使劲抽打他们兄妹两个,整整打了几分钟,直到哥哥落泪。晚饭到了,她赌气不吃饭,只觉全身酸疼,埋怨姑太用力,不想理姑,和姑永远不说话,耍起小孩脾气。可那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听到身旁的姑在小声啜泣。她轻轻摸了一下枕头,是湿的,再摸被子,也是湿的。她不敢发声,不敢打扰姑,闭着眼睛,开始愧疚起来,不应该和哥哥吵架,让姑伤心,让姑落泪,她静静的想着,却无法进入梦乡。从那以后,她听话了,懂事了,她发誓,不再让姑伤心落泪,为儿女忧心。

哥哥和她在县城读书,家里负担加重,经济紧张。姑一人在家干活,早出晚归,非常辛苦,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每个月回家拿一次生活费,每一次都要带回一千多元。冬天到了,天气寒冷,姑又穿得单薄,饱经风霜,每次回家,都会看到她的手越来越粗,不再纤细,有时候还有了裂口,疼痛无比。看着姑战战兢兢,不停忙碌,她心里在流血,唯有努力,才能报答姑的恩情。邻居对姑说:“你姑娘儿子都长胖了,又聪明,成绩又好,就你还是骨瘦如柴,该多休息休息了。”姑总笑着说道:“我呀,老了,长不了了。”其实那时候她才37岁,还很年轻,只是太劳累了。有时候想来,真的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么多年,他们的长大是建立在姑的衰老之上的。他们一天天长大,而姑却在渐渐老去……

岁月磨练流年似水。辛勤付出,不停努力,不觉间,六年过去,经历中考高考,她如愿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但高昂的学费却让全家人忧心忡忡,快乐不起来。姑思来想去,到处借钱,还是差很多。没有办法,姑只好带着她去银行贷款,以完成她的学业。

夕阳余晖,静美有趣。那一天,忙完地里的活,打证明,盖章,老师签字,网上答题,她终于和姑一起去县里教育局贷款。人影稀疏,城市繁华,一切手续办好,姑居然像小孩子一般天真地挽着她的手,头偏靠她的肩上,缓慢走过县城每个地方。她愣了,原来姑是那么需要依靠,需要温暖,原来她成了姑一切的支点。她心里满是温暖,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富有的女孩,那一天,她一辈子也难以忘记,那一刻,她铭记于心。

要开学了,心里着急。临走的前几天,姑把她叫到床边,从床铺下拿出一块帕子,轻轻打开,似乎像对待一个宝贝一般温柔。一层层打开,原来是古多年来的积蓄和亲戚借的几百块钱。姑开始数钱给她,一叠一块的,一叠五块的,还有一叠十块的。钱很旧,可以看出来之不易,历史悠久,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拿出来呢?可能长期夹在床铺下的原因,钱很难整理,数了很多遍,还是不清楚。姑把钱弄得很直很直,数了七次。最后说:“终于数对了,你拿去存你的卡上吧!”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打着雨伞,她匆匆跑去县城银行,准备将姑的积蓄存入银行。走进银行,刚到柜台,却被银行职员大吼几下:“这钱都快发霉了,很难存进去,下次早点拿来存。”她点了一下头,拿着卡,匆匆离开。其实,她知道,哪怕姑给的不够好,没有其他同龄父母给孩子的多,但那已是姑的全部了,她已经很知足,暗暗感激了。

秋风气爽,落叶飘飘。上学的日子终究是到了,天还没亮,姑就把她叫起来,急忙帮她收拾东西,准备早餐。当她起来时,洗脸盆里已倒好热水,毛巾已经放在盆中,她很快洗好,姑只是在忙碌,不一会儿,姑从厨房里端来一碗面给她,她只是大口大口吃完,快快上车赶路。看着她吞虎咽,姑笑了,那么难忘而慈祥的笑,是她见过最美的。

准备走了,她想说几句告别话:“姑,我要走了,来不及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喔!”而姑只是在厨房里说:“再等等,再等等。”然后拿出三个鸡蛋温馨的说,“吃了这几个鸡蛋再走,路程遥远,要下午才能吃到。”她不想吃,但拗不过姑,不得不把所有都鸡蛋都吃完。姑早已将鸡蛋轻轻剥好,然后一个个慢慢放在她的手里,那鸡蛋是那么晶莹剔透,她含着泪吃完,一点也没有剩下。她本不想让姑送自己的,而姑依旧坚持要看着她离开。就这样,姑提着行李,她拉着密码箱,轻松将她送到车站。临别之时,姑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像保护自己的小绵羊一般。她流泪了,她感觉姑的手好粗好粗,但却好温暖好温暖,胜过世间一切!

美好时光,新的向往。来到大学,一切那么新鲜,心中挺高兴的。离家读书那么多年了,也习惯了学校的生活。她牵挂姑,每个周末都打电话回家,简单交谈,闲聊,却满是欢乐。姑白天都去干活,晚上睡得又早,所以她一般在晚上七八点左右打去。那时候,姑吃过晚饭,刚好能接上,听见她的声音。有一次,同学聚会,得太开心,不觉间,回寝室较晚,倒头就睡了。差不多十点了,电话响起,瞬间一接,是姑。她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姑不会这么晚不睡的。她匆忙就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而姑淡淡地说:“没事,就是今天星期天了,你还没打电话来,我问一下,听听你的声音,你说话了,我就放心了。”她才想起老习惯,这才记起今天是周末,玩得忘记姑了。这一晚,她心里愧疚,居然忘记打电话,极其不宁静,很晚才进入梦乡。

满天,草木萧瑟。寒假到了,她买了票,给姑打了电话,就匆匆踏上回家的列车。坐车需要8个小时,有时候早上出发,晚上才能到家。而每当她提着行李下车,姑早已在车站守着,她本想跑过去抱抱姑那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子,但姑伸手就把她的行李提过去了,另一只手挽着她,嘘寒问暖。她也跟着走了,笑语不断。在路上遇见熟人,姑就笑着说:“我闺女回来了。”人家也会相应的答:“哟,姑娘都这么大了呀,真有出息!”姑笑着,满心自豪。

回到家里,姑依旧在厨房忙碌,她在看电视,不一会儿,她就吃上热腾腾的饭菜,酸菜豆米,红烧茄子,腊肉鸡蛋。姑不停往她的碗里夹腊肉和鸡蛋,而她饿坏了,总是忘记给姑夹菜,姑却没放在心上,只是让她慢点吃。吃完了,她洗碗,姑扫地,姑叫她一起看电视,她同意了,和姑一起坐在凳子上!姑高兴地给她介绍电视剧情节,说这个人是坏蛋,那个是好人,她虽不爱看,但表面也还是装着很喜欢的样子陪着姑。很晚了,她们才睡觉,姑轻声说:“今晚和我一起睡吧。”她点了点头。在姑的床头,她发现了自己那张发亮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笑得非常灿烂,对,就像姑今天的笑容一般。

新年快乐,喜气洋洋。她玩得很开心,可是有一天,出去玩耍,衣服穿少了,在家待了几天,她就生病了。姑很着急,叫她呆在家里看电视,烤火,别出去吹冷风,等她去给她开药。待到姑回来,手里拿着给她开的各种药,又问这问那,倍加温馨。那段时间,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她的头,再摸摸自己的头,看她宝贵姑娘发烧没有,退烧没有,发现没事之后才起来做早餐,煮猪食。然后监督她吃饭吃药和做作业。之后再去干活,直到晚上才回来。她洗衣服的时候是用手洗,因姑一人在家,舍不得买洗衣机。她顺便去找姑的衣服一起洗,没想到姑的衣服就以前那么几件,有点破旧了,而她的衣服却显得那么格外的刺眼。她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而能让姑承受这一切的动力就是——她爱她!所以,她得好好学习,将来好报答姑。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姑干完活回家吃饭时,她盯着姑那长满皱纹的黄脸看,然后又看看她那一丝丝白发,忍不住轻声叫了声“妈”,姑愣了很久,没回她,可能是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吧,继续吃饭了。她没有再喊了,因为那毫无意义。“妈”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正如姑所为她付出的一样,并不需要道出来,也许喊“姑”会更亲热些,永远不会陌生

她已经大三了,好像没学到什么东西,以后求职,简历空空的。所以为了姑,为了自己,她得好好学习,用十倍的精神,百倍的努力,争取学好专业知识

通过努力,她过了普通话二甲,也成为班上的优秀学生干部。走在校园小路上,虽然不是周末,她还是拨通了姑的手机号码……

我姑姑说话有一种清平的机智见识,我告诉她有点像周作人他们的。她照例说她不懂得这些,也不感到兴趣——因为她不喜欢文人,所以处处需要撇清。可是有一次她也这样说了:“我简直一天到晚的发出冲淡之气来!”

有一天夜里非常的寒冷。急急地要往床里钻的时候,她说:“视睡如归。”写下来可以成为一首小诗:“冬之夜,视睡如归。”

洗头发,那一次不知怎么的头发狠脏很脏了,水墨黑。她说:“好像头发掉色似的。”

她有过一个年老唠叨的朋友,现在不大来往了。她说:“生命太短了,费那么些时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太可惜——可能,和她在一起,又使人觉得生命太长了。”

起初我当做她是说:因为厌烦的缘故,仿佛时间过得奇慢。后来发现她是另外一个意思:一个人老了,可以变得那么的龙钟糊涂,看了那样子,不由得觉得生命太长了。

她读了苏青和我对谈的记录, (一切书报杂志,都要我押着她看的。她一来就声称“看不进去”。我的小说,因为亲戚份上,她倒是很忠实地篇篇过目,虽然嫌它太不愉快。原稿她绝对拒绝看,清样还可以将就。)

关于职业妇女,她也有许多意见。她觉得一般人都把职业妇女分开作为一种特别的类型,其实不必。职业上的成败,全看一个人的为人态度,与家庭生活里没有什么不同。普通的妇女职业,都不是什么专门技术的性质,不过是在写字间里做人罢了。在家里有本领的,如同王熙风,出来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经理人才。将来她也许要写本书关于女人就职的秘诀,譬如说开始的时候应当怎样地“有冲头”,对于自己怎样地“隐恶扬善”……然而后来她又说:“不用劝我写了,我做文人是不行的。在公事房里专管打电报,养成了一种电报作风,只会一昧的省宇,拿起稿费来太不上算了!”

她找起事来,挑剔得非常厉害,因为:“如果是个男人,必须养家活口的,有时候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怎么苦也得干,说起来是他的责任,还有个名目。像我这样没有家累的,做着个不称心的.事,愁眉苦脸赚了钱来,愁眉苦脸活下去,却是为什么呢?”

从前有一个时期她在无线电台上报告新闻,诵读社论,每天工作半小时。她感慨地说:“我每天说半个钟头没意思的话,可以拿好几万的薪水;我一天到晚说着有意思的话,却拿不到一个钱。”

她批评一个胆小的人吃吃艾艾的演说:“人家唾珠咳玉,他是珠玉卡住了喉咙了。”

“爱德华七世路”(爱多亚路)我弄错了当做是“爱德华八世路”,她说:“爱德华八世还没来得及成马路呢。”

她对于我们张家的人没有多少好感——对我比较好些,但也是因为我自动地粘附上来,拿我无可奈何的缘故。就这样她也常常抱怨:“和你佐在一起,使人变得非常唠叨(因为需要嘀嘀咕咕)而且自大(因为对方太低能)。”

有一次她说到我弟弟很可怜地站在她眼前:“一双大眼睛吧达吧达望着我。”“吧达吧达”四个字用得真是好,表现一个无告的男孩子沉重而潮湿地(目夹)着眼。

她说她自己:“我是文武双全,文能够写信,武能够纳鞋底。”我在香港读书的时候顶喜欢收到她的信,淑女化的蓝色字细细写在极薄的粉红拷贝纸上,(是她办公室里省下来的,用过的部分裁了去,所以一页页大小不等,读起来浙沥煞辣作脆响。)信里有一种无聊的情趣,总像是春夏的晴天。语气很平淡,可是用上许多惊叹号,几乎全用惊叹号来做标点,十年前是有那么一派的时髦文章的吧?还有,她老是写着“狠好”,“狠高兴”,我同她辩驳过,她不承认她这里应当用“很”字。后来我问她:“那么,‘凶狠’的‘狠’字,姑姑怎么写呢?”她也写作“狠”。我说:“那么那一个‘很’字要它做什么呢?姑姑不能否认,是有这么一个字的。”她想想,也有理。我又说:“现在没有人写‘狠好’了。一这样写,马上把自己归入了周瘦鹃他们那一代。”她果然从此改了。

她今年过了年之后,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越是诸事不顺心,反倒胖了起来。她写信给一个朋友说:“近来就是闷吃闷睡闷长。……好容易决定做条裤子,前天裁了一只腿,昨天又裁了一只腿,今天早上缝了一条缝,现在想去缝第二条缝。这条裤子总有成功的一日吧?”

去年她生过病,病后久久没有复元。她带一点嘲笑,说道:“又是这样的恹恹的天气,又这样的虚弱,一个人整个地像一首词了!”

她手里卖掉过许多珠宝,只有一块淡红的披露,还留到现在,因为欠好的缘故。战前拿去估价,店里出她十块钱,她没有卖。每隔些时,她总把它拿出来看看,这里比比,那里比比,总想把它派点用场,结果又还是收了起来。青绿丝线穿着的一块宝石,冻疮肿到一个程度就有那样的谈紫红的半透明。襟上桂着做个装饰品吧,衬着什么底子都不好看。放在同样的颜色上,倒是不错,可是看不见,等于没有了。放在白的上,那比较出色了,可是白的也显得脏相了。还是放在黑缎子上面顶相宜——可是为那黑色衣服的本身着想,不放,又还要更好些。

除非把它悬空窝着,做个扇坠什么的。然而它只有一面是光滑的,反面就不中看;上头的一个洞,位置又不对,在宝石的正中。

姑姑叹了口气,说:“看着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原刊1945年5月《杂志》月刊第15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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