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乌篷船唯美句子
那天周末,我和几个朋友去小东江赏雾。这个季节的晴天去小东江赏雾的人很多。上次看了好友拍回来的照片,看见那如梦如幻的仙境,好让我心动不已。想不到仅仅相差不到十天,那天等我们赶去时已是上午九时,雾没有等我们到来就悄悄地散了,只剩下清清的江水,还有几条乌篷船。寂寞地在风中独自摇曳。朋友有点失望,说,到东江湖不见雾漫小东江感觉有点枉来一趟。
“可以去坐乌篷船呀!”我对朋友说。朋友很无奈的答应了我的提议。
其实,乌篷船并非绍兴的专利。小东江的乌篷船外形有点古朴的味道,自然不能与周作人笔下的乌篷船相比。它的船身是木质结构,呈深姜黄色;左右有格子小窗,上面有些雕花;船篷是直的,微微带点弧线;里面有两排木椅或者竹藤椅,并配有救生衣。不少文人墨客也爱坐乌篷船。选择气候宜人的'日子,相邀三五好友,在船上饮酒娱乐,既可欣赏沿途风光,领略水乡风情,又可吟诗作画,舞文弄墨,因而颇得他们的偏爱。
本来要坐够10人才开的船,船家看见我们只有5个人,后面又没有其他游客跟上,迟疑了一下,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那你们上船吧。
我们登上乌蓬船,船桨开始划动。船家是个30多岁的女子,中等的身材偏瘦,但矫健有力。只见她站在船的后梢,弓着身子,两手扶着夹在腋下划楫,两腿一伸一缩,桨就一上一下地击水推进。船的航向是用手桨来控制的。乌篷船在她的手中时而前进,时而退让。在转弯抹角之间掌控得非常自如,得心应手。不一会儿功夫,船竟开出了好远。
小东江长12公里,每年的5月—10月,每当旭日东升或夕阳西下,整个小东江云雾蒸腾,朦胧飘渺,诡异神奇,飘飘忽忽地在清泠的山水间游荡,仿佛进入仙境。河流两岸青山如黛。郁郁葱葱,满眼绿色。其绝佳的自然生态犹如一块翡翠镶嵌在湘南大地。我们坐在船上,一边欣赏着美丽的青山绿水,同伴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当地还流传着母亲哄孩子睡觉的催眠童谣:
“摇啊摇、摇啊摇,
一摇摇到外婆桥,
妈妈给我吃年糕,
外公说我好宝宝,
外婆抱我眯眯笑、
塞给我一个红纸包”
歌声虽然说不上优美动听, 但当你置身于此情此景,听着这样的民间小调,你会觉得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风儿吹着树影摇,有雪白的鸟儿在江面上盘旋,等船靠近时,我们还来不及给它们打声招呼,就飕地一下在我们眼前飞过。
老婆兴致大起,竟在船头打起一套陈式太极拳来。我为了拍好不同角度的照片,不停地从船头和船尾之间来回走动。船家不时地提醒要注意安全,说小东江的水很冷,常年温度在7—8度。掉水里会抽筋。
朋友见船家划桨很是轻松的样子,跃跃欲试。他走到船后,要求自己亲自操作一番。想不到船在他手上根本不听使唤,不是与其他船只相撞,就是碰在岸边的石头。朋友笨手笨脚的样子,着实有点滑稽可笑。几个回合下来,竟累得气喘吁吁。我们静静的坐在船上,用心欣赏着眼前的一切美景。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水面微波荡漾,荣辱不惊,平和而安宁。乌篷船悠悠行进在小东江的江面上,远山近水都是景。船轻轻的划动着,象精灵一般流动,身后留下一路水的波纹。不一会儿,乌篷船漂漂揺摇,水边的垂柳轻拂脸颊,荗密的水草伸手可触。原来读过南宋诗人陆游的《渔歌子》:“晴山滴翠水挪蓝,聚散渔舟两复三。横埭北,断桥南,侧起船篷便作帆。”我想,假如陆游当年来过小东江,也一定会留下一段美丽的诗篇。
坐在乌篷船中,一种时空的错位感悄悄地爬上心头。鲁迅先生说,“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不正是今天的写照吗?
对面驶过来一条乌篷船,船里飘出甜美的女声轻唱,侧耳细听,歌词确实勾起乡愁。
摇啊摇到外婆桥
想着我的好宝宝
亲爱的你是不是已睡着
月儿高高窗前照
想你的心飘呀飘
飘进你的梦里瞧瞧
也许是配合这首歌谣的画面,不远处的江面上,有一对野鸭在水中嬉戏追逐,一会儿钻入水下,一会儿又浮出水面,嘎嘎地欢快叫着,这里是它们的伊甸园,正享受着属于它们的爱情。这一刻,我们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对野鸭的那份甜蜜和怡然。
水在流、船在摇、山在欢呼,人在相思,风在亲吻,鸟在歌唱。飘飘柔柔,江水就成了温床,它以宽阔的襟怀容纳着大自然的一切。我躺在青山绿水怀抱中,听水声潺潺,人声呢喃,鸟声歌唱,梦一般温柔的水乡让人迷茫但却清醒着。此刻,我头脑一片空白,不再有城市的喧哗、不再有太多的欲望,不再去想人世间的种种烦恼,那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没有发生的一切都统统被这空灵的时间吞没了,静默中忘记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此情此景,让亲临者洗涤心灵、进入天人合一之最高境界。
坐乌篷、品山水、悟人生,现在想起来真的很美!
一条曲曲折折,蜿蜿蜒蜒的西江在粤中大地上延伸,流淌,[原文]乌篷船 周作人。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哺育着江两岸的普通人家。
我是一个普通人家里的孩子,那汪清莹,碧绿的江水,自我能记事的那天起便是那么迅速的,静静的走进了我的记忆,流入我的生命,使我的一生与它结下不解之缘。
和许多沿江居住的普通一样,我家的日子并不宽裕,父亲读的书不多,且无一技之长,到城里打工,不久便发觉呆不下去,只好返回家,秉承祖辈打鱼的旧业,去勉强完成一个男人养家糊口的责任与义务。
为了使家里人能生活的好,父亲总是很勤劳的捕鱼。每天清晨,他便拿着鱼网,带着鱼筐,步向那汪西江水,开始他一天的工作,撒网,收网,然后把捕获的鱼倒入筐中,就这样,折腾一天,父亲总能得到好的收获,那进我和小妹都很小,帮不上忙,只能呆呆地趴在窗台上,看父亲在江上捕鱼的背影。见父亲满载而归时,我们便从屋里跑出,企图以我们微弱的力量帮父亲提鱼,每到这时,父亲那被江风和岁月不断雕塑而布满苍桑的面孔会浮起一丝丝欣慰的笑容,但又略带紧张的说:小心,不要把鱼筐弄翻了。此时,母亲已把鱼网晒开走了回来,微笑着从我们手里拿过鱼筐,并说:儍孩子,别添乱。
晚上,我们一家便围在一起,把大小不同的鱼分开,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拿着鱼到集市卖,挣得家用,而父亲便又拿起那鱼网,开始新一轮的工作,在那段年月里,我们一家虽然过着并不富裕的日子,但我们的生活却时时刻刻都洋溢着令人心醉的温馨亲情和知足常乐。
日子就这样,如西江水般静静流淌,后来,我和小妹都上学了,面对徒然增加的教育开支,父亲只好咬咬牙,更加起早摸黑的捕鱼,而此刻,长年的劳苦,终于将母亲本来很健硕的身体拖跨,更糟糕的是,父亲最近捕的鱼也越来越少,原来他一向只在岸边捕鱼,范围有限,多年来,近似无休止的.捕获,在岸边生活的鱼基本上都捞上岸了,村里人一直在劝父亲要有一,但由于家里积蓄不多,父亲都拒绝了,而这一下子,我和小妹的学费、母亲体弱我多病的医疗及家庭的日常开支,一切与钱挂上钩的问题接踵而来,冲击着这个本来就已经脆弱的家庭,而我们一家原来幸福的生活也掀起了波澜,变得难以平静
此刻,父亲一语不说,呆坐在一边,默默的吸着他的旱烟,以前他并无这一习惯,也许生活的太多无奈,使他只能靠在阵阵烟圈中寻求安慰和解脱,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父亲最后还是站起来,大声说:我要有一只船,我要有一只船——,老师笔记《[原文]乌篷船 周作人》。
第二天,父亲拿出家里仅有的积蓄,跑到城里,买了一些木材和几块乌篷。回到家后,自己凭着经验并和几个村里的大叔,叮叮咛咛的在家里后院忙了起来,一个星期后,一只新亮的乌篷船便在我家诞生了。
由乌篷船下水的那一天起,它便走进了我们家的生活,乌篷船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在它的帮助下,父亲可捕鱼的范围延伸到了西江的任一个角落,从此,父亲的捕鱼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其中捕得大鱼的数目比只在岸边捕获的日子里的每一天都要多,于是我们家就凭着父亲捕得鱼所换来的钱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家里的生活也有了一丝改善,我和小妹换上了梦寐以求的新衣,母亲虚弱的身体也有了好转,而我们些刻便更珍惜乌篷船及它给我们带来的一切.
然而,现实始终是命运的捉弄者,我一生也无法忘记那个把我们一家所期待的一切支离破碎的沉沉黑夜.
那晚与平常一样,父亲打完鱼回家,我们把鱼放置好后,早早的睡觉了.可是到了深夜,忽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接着是倾盆大雨,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风雨,悄然来临,以其强大的力量震撼着西江及其两岸,父亲此刻,忽然从床上爬起,用近似嘶哑的声音叫喊:船,船还系在江岸,洪……洪水一冲就没有了。外面狂风咆哮,雷电交加,在屋内的父亲更像发疯似的要向外面冲,把船拖回家,我和小妹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抱住父亲,哭着喊:爸爸,不要啊,如果你现在出去,你会……。身体尝未完全恢复的母亲也勉强从床上爬起,拉着父亲的手,说:孩子他爸,不要出去了,随它吧。
父亲看着我们三个,最后还是逐渐平静下来,也许他已经意识到,我们家需要乌篷船,但更需要他,那夜,我们都没有睡,只是在为独自与暴风雨斗争的乌篷船默默祈祷。
第二天,风雨平息了,父亲急忙走出门,极目一望,一夜的雨水使西江的水位涨了许多,比原来更壮阔,而在系着船的地方,乌篷船早已消失踪,或许昨夜的滚滚洪流像发狂的野兽一般,早将乌篷船撕得粉碎,而父亲却不死心,沿江寻找,终于在下游的不远处的岸边,发现搁浅着几块断残的木板和片片破碎的乌篷,在西江冷水轻轻的拍打下显得格外苍凉,可怜的乌篷船,终究敌不过暴风雨,在自然与生活面前败下阵来,带着家人的无限的希望却无能为力,也许它负载的太多,太累了,终于带着还未完成的使命早早地倒下了,重回大地的怀抱。
父亲见此,写满苍桑的面孔浮起阵阵难言的伤痛,久久的呆在那里,一时竞不知所措。
从此,父亲再也没有做乌篷船,他害怕再失去,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无奈。
但我们家是永远不会忘记那只乌篷船的,它曾经是多么有力的促进我们家生活的改善,见证着一个普通的家庭为改变生活的一段充满泪水,苦愁和乐悲的岁月足迹,及其所做的一切。
鸟声
古人有言:“以鸟鸣春。”现在已过了春分,正是鸟声的时节了,但我觉得不大能够听到,虽然京城的西北隅已经近于乡村。这所谓鸟当然是指那飞鸣自在的东西,不必说鸡鸣咿咿鸭鸣呷呷的家奴,便是熟番似的鸽子之类也算不得数,因为他们都是忘记了四时八节的了。我所听见的鸟鸣只有檐头麻雀的啾啁,以及槐树上每天早来的啄木的干笑──这似乎都不能报春,麻雀的太琐碎了,而啄木又不免多一点干枯的气味。
英国诗人那许(Nash)有一首诗,被录在所谓《名诗选)(GoldenThePoetry)的卷首。他说,春天来了,百花开放,姑娘们跳着舞,天气温和,好鸟都歌唱起来,他列举四样鸟声:
Cuckco,jug-jug,pee-wee,to-witta-woo!
这九行的诗实在有趣,我却总不敢译,因为怕一则译不好,二则要译错。现在只抄出一行来,看那四样是什么鸟。第一种是勃姑,书名鸠,他是自呼其名的,可以无疑了。第二种是夜莺,就是那林间的“发痴鸟”,古希腊女诗人称之曰“春之使者,美音的夜莺”,他的名贵可想而知,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乡间的黄莺也会“翻叫”,被捕后常因想念妻子而急死,与他西方的表兄弟相同,但他要吃小鸟,而且又不发痴地唱上一夜以至于呕血。第四种虽似异怪乃是猫头鹰。第三种则不大明了,有人说是蚊母鸟,或云是田凫,但据斯密士的《鸟的生活与故事》第一章所说系小猫头鹰。倘若是真的,那么四种好鸟之中猫头鹰一家已占其二了。斯密士说这二者都是褐色猫头鹰,与别的怪声怪相的不同,他的书中虽有图像,我也认不得这是鸱是1还是流离之子,不过总是猫头鹰之类罢了。几时曾听见他们的呼声,有的声如货郎的摇鼓,有的恍若连呼“掘洼(dzhuehuoang),俗云不样主有死丧。所以闻者多极懊恼,大约此风古已有之。查检观颓道人的《小演雅》,所录古今禽言中不见有猫头鹰的话。然而仔细回想,觉得那些叫声实在并不错,比任何风声萧声鸟声更为有趣,如诗人谢勒(Sheller)所说。
现在,就北京来说,这几样鸣声都没有,所有的还只是麻雀和啄木鸟。老鸹,乡间称云乌老鸦,在北京是每天可以听到的,但是一点风雅气也没有,而且是通年噪聒。不知道他是那一季的鸟。麻雀和啄木鸟虽然唱不出好的歌来,在那琐碎和干枯之中到底还含一些春气:唉唉,听那不讨人欢喜的乌老鸦叫也已够了,且让我们欢迎这些鸣春的小鸟,倾听他们的谈笑吧。
“嗽哳,嗽哳!”
“嘎嘎!”
一九二五年四月
乌篷船
子荣君:
接到手书,知道你要到我的故乡去,叫我给你一点什么指导。老实说,我的故乡,真正觉得可怀恋的地方,并不是那里,但是因为在那里生长,住过十多年,究竟知道一点情形,所以写这一封信告诉你。
我所要告诉你的,并不是那里的风土人情,那是写不尽的,但是你到那里一看也就会明白的,不必哆唆地多讲。我要说的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这便是船。你在家乡平常总坐人力车,电车,或是汽车,但在我的故乡那里这些都没有,除了在城内或山上是用轿子以外,普通代步都是用船,船有两种,普通坐的都是“乌篷船”,白篷的大抵作航船用,坐夜航船到西陵去也有特别的风趣,但是你总不便坐,所以我也就可以不说了。乌篷船大的为“四明瓦”(Sy一menngoa),小的为脚划船(划读如uoa)亦称小船。但是最适用的还是在这中间的“三道”,亦即三明瓦。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央竹箬,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也是半圆的,木作格子,嵌著一片片的小鱼鳞,径约一寸,颇有点透明,略似玻璃而坚韧耐用,这就称为明瓦。三明瓦者,谓其中舱有两道,后舱有一道明瓦也。船尾用橹,大抵两支,船首有竹篙,用以定船。船头着眉日,状如老虎,但似在微笑,颇滑稽而不可怕,唯白篷船则无之。三道船篷之高大约可以使你直立,舱宽可放下一顶方桌,四个人坐着打马将──这个恐怕你也已学会了吧?小船则真是一叶扁舟,你坐在船底席上,篷顶离你的头有两三寸,你的两手可以搁在左右的舷上,还把手都露出在外边。在这种船里仿佛是在水面上坐,靠近田岸去时泥上便和你的眼鼻接近,而且遇着风浪,或是坐得少不小心,就会船底朝天,发生危险,但是也颇有趣味,是水乡的一种特色。不过你总可以不必去坐,最好还是坐那三道船吧。
你如坐船出去,可是不能象坐电车的那样性急,立刻盼望走至。倘若出城,走三四十里路(我们那里的里程是很短,一里才及英里三分之一),来日总要预备一天。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寥和白苹,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偏门外的鉴湖一带,贺家池,壶觞左近,我都是喜欢的,或者往娄公埠骑驴去游兰亭(但我劝你还是步行,骑驴或者于你我不很相宜),到得暮色苍然的时候进城上都挂着薜荔的东门来,倒是颇有趣味的事。倘若路上不平静,你往杭州去时可下午开船,黄昏时候的景色正最好看,只可惜这一带地方的名字我都忘记了。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们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只可惜讲维新以来这些演剧与迎会都已禁止,中产阶级的低能人别在“布业会馆,等处建起“海式”的戏场来,请大家买票看上海的猫儿戏。这些地方你千万不要去。──你到我那故乡,恐怕没有一个人认得,我又因为在教书不能陪你去玩,坐夜船,谈闲天,实在抱歉而且惆怅。川岛君夫妇现在1山下,本来可以给你绍介,但是你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恐怕已经离开故乡了。初寒,善自珍重,不尽。
一九二六年一月十八日夜于北京
谈酒
这个年头儿,喝酒倒是很有意思的。我虽是京兆人,却生长在东南的海边,是出产酒的有名地方。我的舅父和姑父家里时常做几缸自用的酒,但我终于不知道酒是怎么做法,只觉得所用的大约是糯米,因为儿歌里说“老酒糯米做,吃得变“nionio”──末一字是本地猪的俗语。做酒的方法与器具似乎都很简单,只有煮的时候的的法极不容易,非有
大人家饮酒多用酒盅,以表示其斯文,实在是不对的。正当的喝法是用一种酒碗,浅而大,底有高足,可以说是古已有之的香宾杯。平常起码总是两碗,合一“串筒”,价值似是六文一碗。串筒略如倒写的凸字,上下部如一与三之比,以洋铁为之,无盖无嘴,可倒而不可筛,据好酒家说酒以倒为正宗,筛出来的不大好吃。唯酒保好于量酒之前先“荡”(置水于器内,摇荡而洗涤之谓)串筒,荡后往往将清水之一部分留在筒内,客嫌酒淡,常起争执,故喝酒老手必先戒堂值以勿荡串筒,并监视其量好放在温酒架上。能饮者多索竹叶青,通称曰“本色”,“元红”系状元红之略,则着色者,唯外行人喜饮之。在外省有所谓花雕者,唯本地酒店中却没有这样东西。相传昔时人家生女,则酿酒贮花雕(一种有花纹的酒坛)中,至女儿出嫁时用以响客,但此风今已不存,嫁女时偶用花雕,也只临时买元红充数,饮者不以为珍品。有些喝酒的人预备家酿,却有极好的,每年做醇酒若干坛,按次第埋园中,二十年后掘取,即每岁皆得饮二十年陈的老酒了。此种陈酒例不发售,故无处可买,我只有一回在旧日业师家里喝过这样好酒,至今还不曾忘记。
我既是酒乡的一个土著,又这样的喜欢谈酒,好象一定是个与“三西”结不解缘的酒徒了。其实却大不然。我的父亲是很能喝酒的,我不知道他可以喝多少,只记得他每晚用花生米水果等下酒,且喝且谈天,至少要花费两点钟,恐怕所喝的酒一定很不少了。但我却是不肖,不,或者可以说有志未逮,因为我很喜欢喝酒而不会喝,所以每逢酒宴我总是第一个醉与脸红的。自从辛酉患病后,医生叫我喝酒以代药饵,定量是勃兰地每回二十格阑姆,蒲陶酒与老酒等倍之,六年以后酒量一点没有进步,到现在只要喝下一百格阑姆的花雕,便立刻变成关夫子了。(以前大家笑谈称作“赤化”,此刻自然应当谨慎,虽然是说笑话。)有些有不醉之量的,愈饮愈是脸白的朋友,我觉得非常可以欣羡,只可惜他们愈能喝酒便愈不肯喝酒,好象是美人之不肯显示她的颜色,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黄酒比较的便宜一点,所以觉得时常可以买喝,其实别的酒也未尝不好。自干于我未免过凶一点,我喝了常怕口腔内要起泡,山西的汾酒与北京的莲花白虽然可喝少许,也总觉得不很和善。日本的清酒我颇喜欢,只是仿佛新酒模样,味道不很静定。葡萄酒与橙皮酒都很可口,但我以为最好的还是勃兰地。我觉得西洋人不很能够了解茶的趣味,至于酒则很有工夫,决不下于中国。天天喝洋酒当然是一个大的漏卮,正如吸烟卷一般,但不必一定进国货党,咬定牙根要抽净丝,随便喝一点什么酒其实都是无所不可的,至少是我个人这样的想。
喝酒的趣味在什么地方?这个我恐怕有点说不明白。有人说,酒的乐趣是在醉后的陶然的境界,但我不很了解这个境界是怎样的,因为我自饮酒以来似乎不大陶然过,不知怎的我的醉大抵都只是生理的,而不是精神的陶醉。所以职我说来,酒的趣味只是在饮的时候,我想悦乐大抵在做的这一刹那,倘若说是陶然那也当是杯在口的一刻吧。醉了,困倦了,或者应当休息一会儿,也是很安舒的,却未必能说酒的真趣是在此间。昏迷,梦魇,呓语,或是忘却现世忧患之一法门;其实这也是有限的,倒还不如把宇宙性命都投在一口美酒里的耽溺之力还要强大。我喝着酒,一面也怀着“杞天之虑”,生恐强硬的礼教反动之后将引起颓废的风气,结果是借醇酒妇人以礼教的迫害,沙宁(Sanin)时代的出现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或者在中国什么运动都未必彻底成功,青年的反拨力也未必怎么强盛,那么杞天终于只是杞天,仍旧能够让我们喝一口非耽溺的酒也未可知。倘若如此,那时喝酒又一定另外觉得很有意思了吧?
一九二六年六月二十日于北京